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宝玉此际大抵已猜出秦氏为贾母说客，心底虽迷恋宝钗之风流标致，往日与宝钗也更亲厚些，转念一想到薛家终不过是商贾贱业，况早已破败的，宝钗之兄薛蟠又是个江湖人物，不断惹事的主，如今尚在案的，这门亲事恐于自己往后的前程不利;黛玉今虽父母双亡，林家却是几世官宦，树大根深，门生故吏满天下，可谓“瘦死的骆驼比马大”，姑父林如海更是前朝皇帝钦点的探花，料必那遗传基因要优秀些，况且还有黛玉继承的那数十箱珠宝房契之类一时心念电转，遂已有了主意，便又喃喃自语道：“宝姑娘好是好，只是心太重，只恐不是一个有寿的，况她往日在家时便自比吕雉、长孙、马后，我荣府庙小，怕是容不下她这个金凤凰!”秦氏听罢大喜，遂推说不打扰宝玉功课，有事先走，宝玉也不留她。 这里宝玉为名利所误，把与宝钗往日之情一笔勾销，却不知隔墙有耳，适逢莺儿来找袭人打探消息，在窗外听了个明明白白真真切切，顿对宝玉大失所望，故飞快跑回蘅芜苑趁势说明，实欲使宝钗一痛决绝，神魂一归，庶可疗治。宝钗听了，不禁失声痛哭，倒在床上，忽然眼前漆黑，辨不出方向，一口气背了过去。半晌，方恍惚听得有人在唤她，费力睁开眼，不是别人，正是薛姨妈、王夫人、贾母、莺儿、燕儿等围绕着哭泣着叫唤着，浑身虚汗淋漓，才知是假死了一场，不由万念俱灰，却也心内清爽。仔细想来，真正是“无可奈何由他去，似曾相识我归来”，不过长叹数声。 贾母、王夫人、薛姨妈等不知莺儿用意，深怪她造次，后来见宝钗醒了过来，方才放心，立刻到外书房请了王大夫进来诊视。那大夫进来诊了脉，便道奇怪：“这回脉气沉静，神安郁散，明日只进调理的药，就可以望好了。”说着出去。众人各自安心散去。燕儿起初深怨莺儿不该告诉，惟人多口中不好说出，背地才说莺儿道：“你也忒性急了，要是真弄坏了姑娘咋整。”莺儿道：“你知道什么!好歹横竖有我呢。”那莺儿任人诽谤，并不介意，只窥察宝钗心病，暗下针砭，直指宝钗神安志定，渐次整个人都好了起来，将对宝玉的温柔心肠，略移到女史上去了。正所谓“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，必定为你打开另一扇窗”，塞翁失马，焉知非福，不多时便有意外姻缘、天大喜事送上门来，此处暂且按下不表。 却说宝玉新娶黛玉没几日，这一日贾政回来，满脸泪痕，喘吁吁对王夫人道：“你快去禀知老太太，即刻进宫!不用多人的，是你伏侍进去。因娘娘忽得暴病，现在太监在外立等。他说：太医院已经奏明痰厥，不能医治。”王夫人听说，便大哭起来。贾政道：“这不是哭的时候，快快去请老太太。说得宽缓些，不要吓坏了老人家。”贾政说着，出来吩咐家人伺候。王夫人收了泪，去请贾母，只说元妃有病，进去请安。贾母念佛道：“怎么又病了?前番吓的我了不得，后来又打听错了。这回情愿再错了也罢。”王夫人一面回答，一面催鸳鸯等开箱取衣饰穿戴起来。王夫人赶着回到自己房中，也穿戴好了，过来伺候。一时出厅，上轿进宫不提。 贾元春自从选了凤藻宫后，圣眷隆重，身体发福，未免举动费力。每日起居劳乏，时发痰疾。因前日侍宴回宫，偶沾寒气，勾起旧病。不料此回甚属利害，竟至痰气壅塞，四肢厥冷。一面奏明，即召太医调治。岂知汤药不进，连用通关之剂，并不见效。内官忧虑，奏请预办后事，所以传旨命贾氏椒房进见。贾母王夫人遵旨进宫，见元妃痰塞口涎，不能言语。见了贾母，只有悲泣之状，却没眼泪。贾母进前请安，奏些宽慰的话。少时贾政等职名递进，宫嫔传奏，元妃目不能顾，渐渐脸色改变。内官太监即要奏闻，恐派各妃看视，椒房姻戚未便久羁，请在外宫伺候。贾母王夫人怎忍便离，无奈国家制度，只得下来，又不敢啼哭，惟有心内悲感。 话说凤藻宫内天子正悲戚间，忽见元妃悠悠醒转，面露笑容，天子大喜，曰： “贤妃必不忍舍朕独去的了。”元妃苦笑叹曰：“臣妾何尝不想侍奉吾皇万代千秋，只是这病必不再好的了，这几日却因万念俱灰心绪如麻，忘却一语，要说毕才去的”。天子滴泪道：“贤妃有何未了之事未遂之愿，但讲无妨，朕必照办不误。”元妃道：“臣妾唯一牵肠、放心不下者独陛下，恐再无贴心人与吾皇词赋唱和、服侍枕席耳。” |
